
那個在花橋賣房子的中介,終于干不下去了
我一直覺得自己貪吃,是打小沒吃到過什么好東西,長大后就報復性吃零食,不愛吃主食,結果,30歲之前一直是1.78的個頭120斤不到,遠看過去,就像誰家的晾衣桿成了精。因為老爹始終堅信男人就要有力氣,有力氣就得吃飽飯,想吃飽飯就得把胃撐起來,想撐起來就得多吃飯多吃菜——完美的邏輯閉環。可誰家會用面頭蒸饅頭呢? 而且蒸出來的饅頭約等于我1.5個臉的面積!老爹覺得發酵粉是黑科技,面頭蒸出來的才健康,你看,街邊賣的饅頭用力一握就一個小面團,我蒸的,你捏的動算你贏。作為老爹眼中的小小男子漢,我那位83年屬豬的哥哥吃飯一流,基本我這邊一口饅頭一口菜的剛開場幾分鐘,他那邊已經抹抹嘴起身了,然后等老爹老媽吃完,就開始走流程了。先是全程呵斥——然后罰我把全家的碗筷給洗了——最后來再挨一頓胖揍結束。所以每到飯點的時候,我都會提前進入焦慮狀態,待到屁股挨完打后才神清氣爽,周而復始,離鐵腚神功大成已不遠矣。直到有一天,正在客廳吃飯的我,又一次面臨剩下半個饅頭怎么也吃不完的問題,不經意我看到,后背靠著的老舊皮革沙發側面已軋線,偌大一個洞口好似它的嘴巴在張合。再打眼一瞅著老爹從院門口拎起板凳準備過來!白駒過隙、轉眼即逝、稀里嘩啦間!我把那半個饅頭硬喂給了沙發!從此我告別了飯前焦慮,飯后腚疼的痛苦閉環。直到年底大掃除,我哥挪動沙發時,滾出一地的綠毛白毛饅頭塊……那一天的記憶很模糊了,只記得老哥歡快的跑去反鎖院門,老媽眼疾手快的去拿晾衣桿,老爹彎腰伸腦袋兩眼瞪圓了對著桌子角落里縮著的我數123……——題記再見到阿飛時,就是在公司門口,他推著小電驢上載滿了剛買的菜肉,一邊囑咐女兒看著腳下,一邊樂呵呵的向家趕,這種松弛感,是他在離開公司前,準確來說,是他在離開房產中介行業前,我都不曾見到過的。阿飛跟我同年,同為80后,同處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,是當下牛馬大軍中的一員,經濟結構鏈條上中流砥柱的存在。花橋說是個經濟開發區,但規模是鎮級,常住人口35萬,占地面積85平方公里,怎么說呢,騎個小電驢,從東向西也就20分鐘逛完。作為蘇州的東大門,花橋跟上海無縫銜接,所以吸引著源源不斷的上海外溢,但外溢嘛,人群畫像的共性之一就是預算有限,所以百十來萬的房子是為主要成交占比,而花橋的房產行業幾乎被貝殼壟斷,在資本復雜的計算方式下,賣套百萬的房子到手也就幾千塊,所以,作為中年牛馬,每個月你都得簽單才能養得起一家老小,所以,這里的經紀人要學會相互配合,才能把帶看量跑起來,如此,才有成交量。阿飛和我性格相似,人畜無害又手腳麻利,所以也一直做為我的搭檔互相配合著帶客戶。也正因此,他離開的前因后果我才知之甚詳。那是2023年年初,店里突然來一位客戶,指名找阿飛,碰巧他有事出去了,我順帶手接待了下。是位花橋業主,找阿飛是為了掛牌賣房的。因為阿飛一直保持的好口碑,所以本地其他房東推薦后,這位唐先生才天黑趕過來想了解下具體的掛牌操作,以及——置換的話,該如何選擇!賣掉房子,再買一套,俗稱置換客,在房產中介行業里,這被稱之為連環單,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!唐先生人很實在,90后的年紀,掛著張成熟的臉,氣質憨厚實在,一股東北人的爽氣。選擇阿飛是源于朋友推薦,所以待阿飛回來后,整場交流絲滑入扣,順的一塌糊涂,雙方約定年后把房子掛牌,同時看新房,至于先買后賣還是先賣后買,具體到時候再說。年后沒幾天,公司就我和阿飛早早的來上班,恰巧那位唐先生也在花橋過年,電話打到新房售樓處,問清楚那邊也上班后,我們就直接帶唐先生去看房了。整個新房看房過程依舊平和有序,售樓處小姐姐算好價格,唐先生就拿著報價單回去了,等他媳婦兒再過幾天回來,復看一下基本就能直接定房。只是唐先生在跟我們分開之前,著重提到一點:他還是想先賣掉現有的房子后,再買新房,這樣壓力會小一些。現在想想,那時候的彼此,好像背后都被一股強有力的信心在推動,恍然不知那時正是我們跟美麗國白刃戰的關鍵節點,總覺得財經博主嘴里的天下大勢,跟我們升斗百姓關系不大。回到公司后,阿飛認真做了場復盤,并迅速拿出行動——拍視頻做自媒體推廣,同時打印好彩色房源紙下門店一家一家推薦。我跟著他跑了兩次,同時也蹭了兩頓飯,看著市場同行反饋,彼此間再無后慮。等到唐先生媳婦兒看過那套新房后,直接就進入付定金環節。在簽那套新房的時候,夫妻兩人撂了底:還是希望房子賣掉后再買,現在之所以定這套新房,是因為價格方面確實很香,再加上送的電器和車位作為砝碼,不心動是不可能的。但,他們還是希望阿飛能解決掉他們的顧慮!做好準備的阿飛,拉上營銷總找到開發商,直接將新房付首付的時間延長到4個月!作為花橋房產圈的老經紀人都知道,這個地兒的房子,只要你誠心想出手,一般周期3個月以內是肯定沒問題的,快的話當天就能出掉。所有的預期都已經達到,唐先生爽快的支付了大額定金。回程的時候,我還在樂呵呵的準備敲阿飛一頓硬菜,就見他已心事重重。“唐的房子一天沒賣掉,這單就不算結束!”阿飛斬釘截鐵道,好似對我,更像是對他自己說。隨后的日子里,他更加賣力的推薦唐先生的那套房子,有一說一,那套房子在當時的花橋房產市場上,當得上‘性價比高’這四個字:精裝全配,賣相極好,樓層也相當不錯,價格是平行于市場價。房產人都知道,不管市場如何,只要房子賣相亮眼,價格不飄的話出手都很快。事實也證明阿飛和我的預判,短短一個月時間里,前后二三十組客戶看過這套房子,問價的、約談的就有十來個,排除掉出價太低的客戶后,剩下的三組客戶都貼近唐先生的心理預期,差距最近的,只有1萬!正當阿飛覺得大功告成時,反轉來了……在跟購房的意向客戶約好明天來簽約后,當晚唐先生發來信息,大意就是掛牌才一個月就有人出到這個價格,還不止一個兩個,他們覺得想把價格再往上調一點,畢竟,等他們新房交房后,裝修是一筆不菲的開支,更何況,離新房付首付的時間還有三個月……當時,店經理就這事警告阿飛,不能由著房東性子來,凡事有風險,快刀斬亂麻才最保險,畢竟,屁股決定腦袋,身處位置不同,思考的角度也不同,對于經理來說,他想的沒錯——落袋為安。但阿飛沒有重視這一點,坦白說,是當時的市場都沒有想過接下來的經濟會螺旋下行,加上唐先生的心態不能算過份,價格也只是從掛牌的成交價變成到手價,其實就漲了一萬多,確實不高,所以阿飛就聽之任之。只不過,接下來的他,更加的賣力做事,眼球上的紅血絲也與日俱增……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,除了中間又有位買家出過價后,再無其他客戶議價,而小區同戶型成交價也在慢慢滑落,兩個月前的市場價眨眼之間少了大幾萬!雪上加霜的是,唐先生他們小區的隔壁的新房頻頻打折……等時間來到新房合同上約定的最后一個月時,阿飛的狀態已經開始不對了,連續兩個月沒見到他需要我幫忙陪看,更別說開單了,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都是人在這,魂沒了。這樣下去不行!我帶他吃了頓飯,席間才知道,唐先生的媳婦兒在公職衙門做事,除了工作外的其他時間,幾乎都在跟阿飛或電話或語音或信息,他拿出手機面容苦澀的遞給我,上面,全是短則半小時長則數小時的通話記錄。阿飛伸手遞手機的時候,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印記,心下咯噔一下,我抓過來他的手仔細打量——那是一排煙疤,足足六個!他在自殘!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我問“記不得了,就最近吧,不單單因為這個事情,”從不抽煙的阿飛從我煙盒里抽出一支點上,煙霧繚繞間,他神思恍惚,“上有老下有小,你應該多少懂我點,去醫院查了,中度抑郁,開了藥,我沒吃,不敢吃,因為有依賴性……”聽說,善良的人容易得抑郁癥,是因為這類人的共性是容易對他人感到共情。可能唐的事單拎出來,并不足以壓垮一個成年人,可成年人之所以成年,是因為曾經撫育他的長輩已老,而新生命尚在待哺,走鋼絲的年紀,頭頂落下一根稻草就足以打破平衡。幾個月后,唐先生終于帶著律師,和新房開發商對簿公堂——因為他們違約了。同時,唐也通過住建、貝殼,投訴了阿飛。但在阿飛出具的聊天記錄可以自證,他確實有過不止一個客戶是要買唐先生的房子,價格也貼近,是唐主觀的放棄,所以阿飛無責。但從那后,就很少再看到阿飛來公司。又過了幾個月,臨近年底的時候,阿飛辦理了離職,無聲響的走了,后來聽說到上海上班了,據說工作還可以。快節奏的當下,好像一夜醒來,所有人、所有事都被按下快進鍵,曾經的輕聲細語,如今成了聲嘶力竭,耐心這種品質逐漸被掃進了垃圾堆,而為了拼命去追趕生活的車輪,我們都卸下了背負的防御,困難襲來,光著身子的彼此,不堪一擊。我記不得焦慮什么時候開始頻頻襲擾自己,這讓我常常懷念兒時。那時候因為吃飯太慢被揍,因為考試墊底被打,因為不寫作業被大揍特揍……焦慮不是等我長大了才來拜訪我,而是我懂事之初就已在!值此2024年的尾聲,我想對2025的自己說句話,同時也想請你放慢腳步聽一聽:人生已過半的年紀,少一點復雜多一點簡單放輕執念,做回自己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