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叟者語
與叟者語
一陣秋風過后,林間草地上又積了一層桂樹葉,小鳥受驚驟然飛散開來,景象顯得異常蕭瑟。這時,晨曉已破,露水漸以消融。一老叟在林內習武,看上去動作輕盈,神態謹斂,裝束簡舊古樸,相貌偏卑俗,滿臉歲月留痕,言語少,極為專注。我亦好武,偶遇必注目片刻。在亭林苑健身的高人很多,大都是練太極,像這位老者擺八卦的絕無第二人。 是日,等老者練習完畢后,我隨即尾隨其后意欲攀談… 我:先生,您身手甚為奇特!難學嗎? 叟:我之武藝,非學得,是“遺傳”邇來,但傳者不為父母,后生。 我:喔? 叟:你不會懂得的,你認同道法嗎? 我:有時侯認同。 叟:那就可以與你稍微講講的。 (練功處的草坪長得很盛,惟獨腳步痕深陷,裸露生土,鳥瞰時像星座圖形。) 我:我看你走八卦,似乎并不使力,手步相隨,沉穩健勁,要么走圈,要么直行,由大圈到小圈。步法即圈法嗎?圈內有圈,圈外生圈,圈圈相連,這是否就能錘煉出真功夫。 叟:大道尚簡,乖張者繁縟。 我:“道”如何說? 叟:道生于天下,貫穿社會人生,與佛相通,與儒相行。譬如流星,數理可解。 我:我本愚頓,請先生明釋。 叟:回望歷史,朱元璋為何能做帝王!元末時,智力比他聰慧的人甚多;武力比他高強的人甚多;御人術比他精明的人甚多;智力、武力、御人術綜合于一身的人也甚多。而明朝偏以朱家為尊,試想,姓名含“朱元”二字者,或許在當時是唯一的。朱元生,元朝危,成于道。 我:是時運和造化的作用嗎?如同旅游,有閑時無錢,有錢時無閑,有閑與錢時無力,歷游城市者丐者為眾。 (溫度并不冷,但與叟對話時,略微感到絲絲緊張,還有點冷意,我刻意不讓身體哆嗦抖落開來。) 叟:再說道之演化,譬如昆山,古稱婁邑,別稱鹿城。此地人有“三賢”、物有“三寶”、戲有昆曲,味有閘蟹;工業全類、文旅富足,制度寬厚,民生唯先,皆因時空連福,生態助益所成。 我:先生所說極是。 叟:昆山人民生生不息,昆山之路拓新務實,昆山生態連獲殊榮,回望歷史,砥礪前行,舉目八方,這邊獨好! 我:然也! 然也!先生,您在看什么? 叟:在看太陽。 我:為何要看太陽? 叟:沒有人真正看到過太陽的,無知太陽有多神奇。 我:您是說,居中者必超眾吧,您的功法就是直接吸收太陽能量嗎? 叟:有點接近了。 我:別人皆練太極,為何您獨練八卦? 叟:他們是在學習太極術,而我則不是,是“獲得”! 我: 何為武? 叟:止戈為武。 我:何為術? 叟:邑中道為術。 我:何為福? 叟:無禍為福。 我:何為貴? 叟:從仕為貴。 我:何為空? 叟:心無累為空。 我:何為名利? 叟:無能釋之,視我,衣服破舊,飲食簡陋;無正業與收入,多靠社區補貼為活。 我:是嗎? 叟:你能相信我吃得這塊月餅是從垃圾箱里揀來的嗎?節后,富人把整盒的也扔掉了,你看,我吃了好些天,還沒吃完,我像個乞丐呀! 我:先生,在道、佛看來,人無貴賤之分,富貴三代必為貧,貧窮三代必趨富,富貧天定;儒者分貴賤,別君子、小人,乃是維護社會統治,促進發展的手段。 叟:后生,你懂得也不少! 我:且看那結道成行的香客老太們,大包小囊地裝滿黃表,香燭,拜佛時十分虔誠,低語福報聲聲,出寺廟門遇乞丐討錢時,馬上一臉鄙視與白眼,角色轉換迅速。她們的舉動已遠遠偏離佛教宗旨,所以本質上是無用功,空忙活。而使得香火永續,廟堂熱鬧,也算是唯一的功用吧。儒家講“仁”,道家說“無為”,佛家倡“空,不執著”。求福報者關鍵在于無心積德,奉獻財寶的多寡無利于福與運的,何況奢望一本萬利的行為呢。 叟:你的這些言辭從何處得到的? 我:經書上這么說的,先生。 (老者在池塘回廊邊條石上坐下,我則坐于對面。) 我:先生,請看池萍,撒食下去,必招徠群魚追逐,食物就是名利,不追逐,就不可能得到,不得到,就不能肥身。您內心不知名利,行為不求名利,不與凡夫大眾唱和,不拜謁交際于權貴,獨傾心于八卦、義理、敷衍世事,所以落得這般蒼涼。 叟:…… 我:您看我是否說的有理? 叟:這個?我時間很寶貴,不能與你多言。老者站了起來,就要離去,我與他攀談意味未盡,論述未果,還想繼續,但沒征得寬許。我之言論背離了老者的思想,刺痛了他的尊嚴。但話語已出,不能收回。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