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從搶救室推進來一位20歲的女孩——高燒、胸悶,人已陷入休克,心電圖波形紊亂,心臟超聲結果更是像一盆冷水澆下來:她的心臟射血分數僅24%(正常值50-70%)。
“暴發性心肌炎”,這五個字的診斷一出口,我心里立刻明白——這是一場與死神的賽跑,我絕不能讓這么年輕的生命從我手里輕易溜走。
“ECMO,準備上機!”我幾乎是吼出來的。雖然家屬還沒來,現在上機也許會為后期的溝通帶來讓人“上頭”的麻煩,但我清醒的知道,ECMO輔助治療對她來說是最合適的。
器械車輪的滾動聲、團隊成員的應答聲交織在一起,每個人的動作都快得像在與時間賽跑。當ECMO機器開始規律運轉,看著監護儀上逐漸平穩的血壓和氧飽和度,我懸著的心才稍稍落地——可這只是對抗死神的第一步,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。
接下來的日子,她在重癥醫學科接受治療,在等候心功能“復蘇”的同時,感染像暗處的敵人,時不時讓她的體溫驟升;腎功能衰竭又接踵而至,我們只能靠血液凈化一點點幫她穩住內環境;還有營養的供給……白細胞計數、肌酐值、心臟射血分數等等,每一個指標的波動,都牽動著全體醫護人員的神經。
她才20歲,大家都不想讓她停在這里。
我在床邊,俯下身對她說:“我們在等你的心臟醒來,你也要加油。”
她雖然虛弱,卻努力眨眨眼,像是在回應我。那一瞬間,我感到一種力量——患者與醫生之間無聲的約定。
轉機出現在第4天。當超聲科醫生說出“心臟收縮力有改善”時,辦公室里甚至響起了幾聲壓抑的歡呼。我卻不敢立刻松口氣,只是默默在心里記下:還不夠,還要再等等。又經過幾天的密切觀察,她迎來關鍵時刻:撤下ECMO!撤機后,看到她的心臟能獨自支撐循環,才長長舒了口氣——那是這些天來,我第一次真正放下心。
十多天后,她終于轉到普通病房,我剛走進病房,就聽到一聲清脆的“袁醫生”。抬頭看去,女孩正笑著看向我,眼里有了光:“謝謝你們,讓我活過來了。”那一笑,像一束陽光照進病房,驅散了這些天所有的疲憊。我突然覺得,所有的不眠之夜、所有的壓力與焦慮,在這一刻都值得了。
兩個月后,女孩來辦理出院。站在我面前的她,說起話來眼里閃著亮,笑容甜得能融化人——和當初那個在生死邊緣徘徊、連呼吸都微弱的她,判若兩人。我一個大男人,在她和她母親面前竟然掉眼淚了,心里又欣喜又感慨:欣喜的是,這個年輕的生命終于能回到屬于她的青春里;感慨的是,醫學有時真像一座橋,我們在這頭拼盡全力,患者在那頭滿懷信任,而這份信任,就是架起這座橋最堅實的每一塊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