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4年我剛畢業的時候,去了張家港一個化工廠工作。
和我同時來的還有10多個新人。
在這里,我看到一個人,他不說話,皮膚黝黑,眼神閃躲,穿著80年代破舊的衣服,頭發長而雜亂。
每天中午吃飯,都是一個人躲起來吃飯。
說明一下,那個工廠的食堂,自己的鋁制飯盒,上面有編號,然后每天早晨上班的時候,自己把米洗好,放好水,然后放到蒸籠里蒸。
中午吃飯的時候,把自己的飯盒拿出來,米飯免費,然后自己花錢買師傅做好的菜。
我們都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,他住在我隔壁的隔壁。
時間長了后,他看我的眼神終于不再閃躲。偶爾能回答我問的話。
有天中午在吃飯,他又是一個人,我過去找他,他下意識的想走開,卻已經在角落了。
這時候我發現,他在吃白米飯,沒有一點菜。我對他笑了笑,說,我們一起吃吧,我打了菜。他低下頭,搖頭,拒絕。
他說,每天都能吃上大米飯,我已經很滿足了,我們那個地方能天天吃大米飯的,很少。我看得出,他說很真誠,很滿足的樣子。
他說,他偶爾想吃菜的時候,就買兩個西紅柿,早晨蒸飯之前,在鋁盒里放一個西紅柿,就是他的大餐了。
后來,我知道了他的經歷。
原來他不是和我們一批進來的,他已經工作三年多了。
他是甘肅人,父母已經不在了,原因不知,他沒說,我也不方便問。
他有個姐姐,出嫁了,姐姐家也很窮。
幾年前,他考上了蘇北的一個中專院校,本來不想讀,他姐姐一直鼓勵他讀書。‘
他沒有錢交學費,他姐姐偶爾給他幾十塊錢,也已經是超出他姐姐的能力了。
他說現在國家的政策好,他的學費都可以辦貸款,然后還可以勤工儉學,算是把三年的中專給熬過去了。
畢業后,來這邊工作。每個月大概能拿500多塊錢,有300多要還大學的時候助學貸款。每個月還要寄100多給姐姐,給姐姐家的孩子讀書用。
他自己留個100多,夠每個月的生活。
有一次他干活的時候不小心,把三氯氧磷弄了一點在眼睛下方的顴骨上,那是高腐蝕的化學物品,他的臉立刻就破了。
我讓他去醫院,他不肯,我說我出錢,他還是不肯,他說沒事的,一點都不疼,為了證明不疼,還憨憨的笑了一下。
天氣熱,他的那一塊破的明顯,看起來有點嚇人。
他沒有朋友,從不跟人交流。
我那時候算是唯一能和他說上話的人,有次我問他,你對未來有沒有什么期望,會找女朋友嗎?
他說誰會看上他,他說公司里有個同事去年給他介紹一個寡婦,比他大了10幾歲,還要讓他做上門女婿,期初想答應,后來還是拒絕了。
不肯的原因,是因為他怕上門之后,給姐姐家100塊錢的權力都沒有了。
我在那邊只做了兩個多月就離開了。
他沒有手機,沒有聯系方式,連QQ都沒有。
我走的時候跟他打了個招呼。
漸漸地我都忘記這個人了。
這幾天又莫名的想起他來,名字已經忘記了,還記得他一直閃躲的眼神,習慣性的低頭。
他過得好嗎,我不知道,真心希望他能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