淫雨霏霏，寒風瑟瑟，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年都要早一些。
凍雨過后，大地日漸蕭瑟；落葉敗落，陽光顯得有氣而無力，猶如隔了一層紗；遠處的工地上腳手架已然開始了一天的勞作，河邊零零散散**著幾位垂釣愛好者，綠化的阿婆們也在彎腰忙碌著，……風，似乎還在延續，吹落了秋日的碩果，卻吹不散空氣中彌漫著的硝煙。
“哎，你們聽說了嗎？有人舉報到了市里面！問題嚴重了！”
“啊，誰呀！誰這么有勇氣？”
“這下更沒戲了！”
“怪不得田總早上臉色陰沉，灌了鉛似的！”
“是嘛？田總人呢？我找他！“
“喏，中層們都在里頭開會呢！“
……
門外嘰嘰喳喳個沒完，姚佳的傳話猶如一顆炸彈在水里炸起，涌起了千層浪。大家伙早已無心工作，三五一群地議論紛紛，神色都十分凝重，卻也有淡然視若無睹地。
這一切，陶鑫聽在耳里，心中頓時澎湃浪涌，卻面無表情，他的心里似在默念：看來奏效了，事情不鬧大是不行了！


第一章 謠言


江州市是華東地區首屈一指的GDP大戶，自然云集了一眾高新技術企業，便捷的水陸空交通樞紐讓這里成為了東部地區的經濟中心。
政府的種種利好政策吸引了一批批的投資者和技術創業者，X公司就在這種背景下應運而生。龐總帶領著他的管理團隊們扎根到了這片產業園里，獨棟樓層，窗明幾亮。
陶鑫的加入是微不足道的，又是不可或缺的存在。他看中了公司簡介中關于國企的背景介紹，因此想在這個平臺上發揮自身的專長，實現人生的突破。
“同志們，月底了，”遠華戲謔地自語道，“又到了發薪資的時刻，怎么還沒有績效考評的通知出來呢？”
“不會是又要拖吧？”吳彬一陣擔心。
“看來最令人擔心的事情將要到來了！”陶鑫面色沉重地回應。
這不是沒有先例的事情，四個月前，就發生了拖薪半個月的糟心事。
萬里云梯非一步能蹴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“會不會也僅僅是延后幾天，應該可以理解。況且現在還沒有任何通知出來。”小陸同學向來是這么佛系，“要么再等等看！”說罷，繼續手頭的工作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隨著月底的臨近，不安地感覺在大家心里愈演愈烈。辦公室里到處可見小組會議，似乎已經不太可能安下心來工作。
終于，日歷翻過了該發薪資的那一天，然而，陶鑫卻沒有收到入賬的信息。大家伙紛紛通了下氣，結果一樣，都沒有收到。
辦公室里氣氛消沉，平日的見面問候，逐漸變成了點頭無聲，失去了笑容，心思都寫在了臉上。
陶鑫打開電腦，看著文檔，心里卻飄飄然，感覺文檔中的字都在群魔亂舞，無法靜下心來。還是找人聊聊天吧，這樣自我壓抑也不是辦法，出去打探打探消息也好。
其實大家心知肚明，只要管理層閉口不發話，任憑下面如何猜測，那也僅僅是猜測而已。得不到任何正面回應的都是謠言。于是乎，小道消息如雨后春筍一般滋生并且蔓延開來。
“據說高層天天在開會，吵得不可開交！”說者講得繪聲繪色，像極了親臨現場，再不濟也是個旁聽者。
“聽說龐總招了個總經理全權處理接下來的事情，總經理的位置空缺了那么久，這下又是幾個意思。”
“你們知道不？說是有投資人過來看了，正在開會，如果投資有著落了，我們的薪資應該就不成問題了。”
“……。”
終于，在一個下班時間，人事半夜發了通告出來，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，通告極其簡單，副總和銷售總監被撤職。

第二章 應驗
人事部門的通告無疑激起了更高的浪，讓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。
“或許只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調動呢。”陶鑫在心里自我安慰。
“公司一直不發話，人事也沒有任何口風出來。”吳彬有些沮喪，“現在唱這一出不知何意。哎……我們的薪資還發不發了？”
“估計懸了，”泡了茶進門的遠華接上話，“開口閉口不談薪資，卻想著撤誰的職，這無疑是在轉移視線。”
“平地一聲雷，肖副總可是產品部門的靈魂人物呀 。”這下連小陸同學都不淡定了，“昨晚一看到HR的郵件，我還以為發錢了，結果點開一看，差點沒驚掉下巴，讓我睡意全無。”
作為公司的元老級人物，肖總連著銷售何總監的人事調動來得是那么突然，總感覺不那么和諧。讓人不禁聯想起公司的近況到底是怎么了。
“不行不行，我得去打杯水，壓壓驚。”小陸同學來了興致。
漸漸地，陶鑫發覺，好像每一步都在應驗著某些謠言。不覺后背涼涼。
公司創立第二年，陶鑫拋開事業單位的鐵飯碗，來到了有著國企背景的X公司，想要重操舊業。事實證明，在一片和諧聲中，初創企業離不開每個富有朝氣的同伴們，離不開激情昂揚的做好一件產品的心態。
“公司以前是有下午茶的，每周一次，”陶鑫每次都略帶自豪又自覺戲謔地苦笑，“還挺豐盛的，水果、西點、中式糕點應有盡有，可惜就這么點福利還給取消了。”
“我們見都沒見過，你起碼還享受過！”吳彬羨慕道。
“是的啊，試問下午茶為何物，唯感凄凄慘慘戚戚！”小陸同學酸酸地應和道。
“還有你們看到墻上的照片，那是去旅游團建的。”
“得了吧，這些在我們進公司后咋都沒了？敢情這是不待見咱呀！”
大家還在憶往昔，門冷不丁地“嘎吱”一聲，陳艷推門進了來。
“呀，你們聊得真嗨！聊啥呢，帶我一個。”
陳艷是個話癆，不管啥話題都能摻和一二，“昨晚的郵件你們看到了吧？”
小陸同學白了她一眼：“這還用你問呀？人事郵件還沒發我就知道了！”
陳艷瞪大了眼：“你這是有內幕呀？快透露些，看看我了解的是真是假。”
“我的內幕能有你的多呀，誰不知道你是陳包打聽第一，沒人敢排第二，”小陸同學自感不妙，趕緊靈動地把坑甩給了陳艷，“速速地，將你聽到的全都甩出來。”
說罷，去堵門。
陳艷苦澀地搖頭：“你這把我抬得這么高，會摔死人的。”
遠華湊合道：“你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啥，吐一點出來也好，省得大家伙在那里胡思亂想地。”
“是有那么一點感覺還有用的信息，也不清楚算不算內幕。”
“你別賣關子了，趕緊地。”吳彬稍顯不耐煩地催促。
“聽說……”陳艷停頓了下，閉口調皮地眨巴著眼睛看著大家。
“我打你！”小陸同學揮起粉拳拍向陳艷的后背，“咚”地一聲悶響。
“哎喲……你饒了我，我講就是。”陳艷“咝咝”咧著嘴，抬起手揉著后背，故作生疼。
“據說撤掉肖總和何總監是吳總的意思。”
“等等！吳總？吳總是誰？咋沒聽說過呀！”陶鑫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。
“吳總就是龐總新招的總經理。”陳艷咽了下口水回應道。
原來如此，“對上了……”大家伙恍然大悟。
“據說吳總也是大有來頭，是咱們公司的一家大客戶派過來的。”
“什么？……”吳彬幾人異口同聲。

第三章 大客戶
“小陸同學，咱一起去調試下展廳設備，一會有客戶過來參觀。”陶鑫接到上面通知，馬上著手布置起來。
“客戶來了一波又一波，沒見下單的。”小陸同學無不沮喪道。
“是的呀，咱研發干得風火朝天的，銷售也太不給力了。”吳彬憤憤地抱怨道。
“我們這本就是踩在人家巨人肩膀上，想彎道超車實屬不易。”遠華頭也不抬，脫口而出，“除非有個合適的支點，說不定還真能撬他一撬，否則，這塊蛋糕真的很難啃得動。”
陶鑫苦笑一聲：“話在理，咱們的產品線鋪得太快太密可能也是一個原因，沒有一塊銷冠產品打頭陣，市場對公司的認可還不夠，說不定知道咱公司的就沒幾家。”
大家數落完了公司，各自干活去。
陶鑫和小陸同學來到展廳，開電腦，檢查連接線，按下電源鍵，這臺公司最貴的產品隨即開始了工作。
小陸同學仔細調節了下試驗臺，確保拍攝的效果達到最佳的狀態。
“嗯！完美！”陶鑫忍不住夸贊道，“小陸同學你太棒了，這設備在你手里就如同是一頭十分聽話的老黃牛，踏實可靠。”
“嗨，你可別再夸我了！”小陸同學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要是客戶下單了，那才是真的圓滿收官了。我們這天天搞實驗，卻不能產出，真是要命。”
“確實要命！”陶鑫應和道，“真是怪了，為啥客戶認可度這么低呢？廣告做得少么？”
陶鑫對此應該是最有話語權的。來公司這么多年來，從第一臺設備發布，到現如今好幾個系列產品。作為研發部門的親歷者，似乎都是看著公司的成長，卻鮮有大單業績的回饋，銷售額遠遠達不到預期，投入卻是與日俱增的。從他進入公司時的60人左右，到現在翻了翻。園區對公司的發展也是寄予厚望的。大家一致認為，地方政府的人文關懷，資金扶持，高學歷、多經驗研發團隊的加入，嚴苛細致的研發過程，做一款這樣的產品出來，無論如何都應該是一件可以一炮打響，轟動業界的事情。
他倆還在閑聊著，隱隱得，門口傳來了密集地腳步聲。
“來了。”陶鑫將右手食指豎放在唇邊“噓……”了一聲。
只見一位梳著大背頭的壯碩男子大踏步進了門，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。瘦弱的龐總站他右側，雙肩微微側傾，為男子介紹著。后面跟著產品部肖總和銷售何總監，以及男子帶過來的幾位隨行人員。
陶鑫和小陸同學立刻站到一邊，龐總滿意地點頭。隨后開始給男子介紹起來。
陶鑫不禁重新看了下男子，心想：此人一定是極其重要的一位客戶，很少見到龐總親自隨行且盡心介紹的。
男子靜靜地聽著龐總的介紹，俯下身去看拍攝的效果：“就這個么？一般般呀！不好跟人家去比，算法時間也太久了，要改進。”
不等話閉，即要轉身。
“你先別急，再看看！”龐總近乎懇請道，“馬上就出結果的，咱們這個產品可是全國首家，有專利保障的！”
可男子已經沒有了耐心。
等一眾人等離開了，小陸同學忍不住鄙視道：“靠，沒見過這樣的客戶的，龐總還舔著臉去迎合他。到底是何方神圣呀。”
“是感覺架子有點高，一副孤傲姿態，目中無人.”陶鑫也有點憤然。
“不行，我得去打探打探，何許人物。”
男子的身份很快就被查到了，公司的投資人兼客戶——興盛集團總裁劉總。

第四章 踹門

電梯“叮……”地一聲開了門，劉總和龐總一同走了出來。
“這有什么用？要轉化為資本才是重要的！”劉總淡淡說道。
“研發能力一流，產品做出來必然是擲地有聲。”龐總緊跟著。
“講那么多虛得干什么？要實打實地干就對了。”
陶鑫走在應急通道正要推門，突然聽到了他倆的對話。苦笑一聲折返了回去。
興盛集團是非標自動化行業的翹楚，多年前已在A股上市，這幾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。X公司的銷售團隊一開始就抱牢了興盛的大腿，幾乎一大半的銷售額是興盛貢獻的。后來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持股股東。
從賬面上來分析，除卻興盛自購的部分，X公司整體的銷售業績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。背地里大家的士氣也有點備受打擊。公司大群里肖總時不時地會爆料某項大單要來了，某機型即將有意向簽約，某某重要客戶蒞臨參觀，實際上這些可能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事，現在看來頗有些自欺欺人之態。
陶鑫來公司后，這么些年，其實與龐總照面的機會少之又少，但凡遇見，又會有點扛不住他身上那熏人于十步開外的濃烈的焦煙味兒。煙酒不分家，據說龐總也很能喝，所以，除了煙味兒，還有酒味兒。
慢慢地，陶鑫覺著，咱們一個高新技術企業，獨角獸，不應該是酒桌文化換來的繁華，可現實是生意場上的事情就是離不開酒桌文化吧。
產品系列化的發布上市，不斷地豐富著公司官網的產品列以及宣傳手冊，展廳的擺放也不再單調，無論從硬件系列還是軟件層面來說都應該是不容小覷的。
“肖總今天去踹門了！”中午吃完飯休息時刻，陳艷跑過來悄聲說道，“說是去踹新來的吳總的門，還便踹便罵得。”
大家一時啞然……
“肖總向來是大大咧咧，有啥說啥的人。”陶鑫頗有些自言自語的感覺，“如今突然被革職，論誰都不好受吧。”
“為啥會踹門？門鎖了么？里面沒人？”吳彬不覺納悶。
“好像是吳總在里面，但就是不開門。”
“啊？！……”
事情好像發展得有點不太好控制了。如果說，肖總這個級別都面臨如此遭遇，那其他員工的利益如何保障？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呢？
突然，透過磨砂玻璃墻，我們瞧見了肖總的身影，在田總辦公室。
肖總在單人沙發上斜躺著，翹著二郎腿，時不時還揮一下手，好像有些情緒。田總則坐在辦公桌前，因為門關著，聽不清他倆在談論些什么。
禍及城下，殃及池魚。
可能大家心里都是有些忐忑的，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高層鬧翻，這樣大家期待的薪資延發就很有可能變成欠薪無期。高層是一個公司靈魂的存在，決定公司的發展方向，運營方針，如果說高層之間矛盾重重，勢必會影響到公司的正常運營。
大家這些天來上班都是心不在焉得，原本得研發計劃貌似都停頓了下來。竟到了無事可做的地步，不由得讓人焦慮萬分。
“桶裝水都沒了，不會是連買水的錢都沒了吧？”有人半開玩笑地說道。
“難不成后面要斷水斷電了……”
閑下來，大家喝水多了，上洗手間的次數自然也多了起來。每個照面的人之間幾乎都沒有什么可說的，憂色匆匆
某一天，突然聽到門禁的鈴聲響起，遠華出門一看，竟是肖總。
肖總的門禁權限被取消了。

沉沉浮浮

厲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