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青陽港中央商務區3.4平方公里,正在打造昆山產城融合、創新創業的熱土。你知道青陽港的來歷嗎?請看耕夫的這組文章,分三次發布。
(三)
新洋江默默流淌千年,滋養了多少人間芳華。
潮過夷亭出狀元,一句讖語。南宋淳熙十一年(1184),滔滔白浪涌到夷亭。讖語成真,石浦人衛涇高中甲辰科狀元。
夷亭在蘇州東城門外二十里。春秋時,吳王闔閭為抵御東夷逼境,帶兵駐扎于此。后人筑亭紀念,名夷亭,亦為地名,就是今天的唯亭。
海潮如何涌過昆山城廓,再涌到唯亭,不可考。但蘇州唯亭有問潮館、狀元橋,昆山城里有拱辰門、狀元涇。“元涇聽潮”,望子成龍,祈求文曲下凡,昆山屢取狀元,成為習俗,見諸詩賦記載:
狀元橋畔有湖亭,八月潮來夜半聽。
浪涌溪頭來瀚海,名傳宇內耀文星。
海潮一定涌到了新洋江。《康熙昆山縣志稿》載:農歷八月十八為潮頭節。每歲至起,游人觀潮于新洋江口玉柱塔下。仕女游船競相追逐,笙歌間作。昆山“玉峰八景”,新洋江畔的“白塔朝霞”和“亭館秋潮”據其二。
傳說與志載吻合。
南宋大詩人范成大在他的《吳郡志》里,記述了衛狀元的這一奇趣。范成大“幼有文名,尤工于詩”,在昆山縣治東南一個叫石湖的居所,寒窗戶苦讀十載。
南宋紹興二十四年(1154年),范成大進士及第,累官至禮部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。他在文學上的建樹更高,與陸游、楊萬里、尤袤合稱“南宋四家”。乾道六年(1170年),范成大以資政殿大學士身份出使金,全節而歸,不辱使命。晚年歸隱石湖,號石湖居士。
范成大去世后,朝廷追贈他為“少師、崇國公”,謚號“文穆”。范仲淹與范成大,范文正與范文穆,同為公卿、同得謚號。范成大讀書與退隱之所成為石湖書院,昆山最早的書院。書院里的范公滕和范公亭,是后人對他秉燭夜讀、傳道授業的紀念。
石湖書院后來被征用為巡撫行臺,但昆山人堅持以書院稱之。石湖書院之后,有玉峰、富春、震川、可貞、玉山、崇文、文節等十數個書院,競相設立,在昆山傳播薪火。
潮過新洋江,逶迤到夷亭。
自隋朝開科取士至光緒三十二年科考終結,1300年間科舉出文狀元608人;自宋至清近800年間科舉出武狀元115人。昆山有文狀元7人、武狀元1人。兩宋年間登科文進士有139人,明清兩朝登科文進士達279人。一科七進士、九進士屢見不鮮;徐母教子,一門三甲,徐元義、徐秉義、徐乾學弟兄分別得中一榜狀元和兩榜探花,詩禮簪纓,書香門第。
新洋江上曈曈帆影、夕陽漁歌,催生了多少出將入相、書生意氣。
“新洋江口好停舟,淡月籠煙破暝愁”。明代王世貞詩有一首詩,題為《徐大宗伯同唐張婁三子見餞至新洋江始別》,是餞行詩,是出仕遠行與親友的別離之情。
王世貞是太倉人,出行須乘舟,餞行須有酒,有酒直堪醉。送行到新洋江,流連在岸畔,醉臥在倉邊:“君臥可能忘象闕,予行終擬問菟裘。嬌歌易作雙青眼,別酒難禁兩白頭。”
新洋江上的來者,重情。往者,重誼。
“放舟婁江口,掛席南風輕”,明初讀書人袁華送友人自昆山溯江而上、去往南京履新,在一首《送陳士惟新喻教授》的紀行歌中,暢敘同窗之誼。
“中流揚舲張大帆,烏帽霜華點秋鬢。開頭捩柁入揚子,東望淮沙海門紫。”袁華曾任蘇州府學訓導,友人陳士惟同樣是讀書人,將赴任書院教習。執手相看而別,在婁江口;遠眺風帆漸逝,是新洋江。在他的念想中,友人遠行,出婁江,過新洋江,進揚子江:
鯨魚吹浪波冥冥,不覺狼山去如駛。
舟行三日數百里,忽見金焦屹相峙。
新洋江上的來而往者,慷慨。
“才向巴城下,新洋江水明”,有詩仙的豪邁。
“西鹿城邊傷客心,新洋江畔搗衣碪”,不失人間煙火。
康熙四十六年,丁亥三月,康熙南巡,駐蹕新洋江。昆山老農顧需宏以紅蓮米、竹筍、豆莢進獻。康熙書贈“長年”并賜白金二十兩。
出新洋江,過揚子江,康熙繼續南巡的帆影,漸行漸遠……
(四)
一襲長袍,長須輕捻;一葉扁舟,故人揮手。
青陽港上,一位古典書生、南社詩翁,一位后來的現代教育家、作家和出版家,常常這樣四目遙對。
迎來,或送往。
昆山,六城門五水關。磚石城墻與城樓,最早由狀元宰相顧鼎臣發起建造。除正南的朝陽門是旱門,正東和東南的賓曦門、迎薰門,正北的拱振門,正西和西南的留暉門、麗澤門,均設水陸兩關。水關水門之外,是護城河,護城河四通八達。
遠客造訪到鄉村,無舟楫不行。
長袍長須的胡石予是蓬朗人,在蘇州草橋中學任教數十載。1907年,13歲的葉紹鈞考入這所學校讀書,1911年畢業留校任小學部教員。這對師生、同事,年齡相差28歲,沒有影響他們成為知己。
1912年,45歲的胡石予入南社,被柳亞子尊為南社詩翁。小葉紹鈞,后來成為名滿天下的葉圣陶。
因為常受排擠,葉圣陶在1914年離開了這所學校,開始文言小學創作。他后來進上海商務印書館尚公學校,任國文教員,編寫小學教材,再回吳縣甪直從教,寫詩,寫小說,寫童話,筆耕不輟。
在葉圣陶1919年加入北京大學新潮社前,這對忘年交惺惺相惜,書信或舟車往來相見,互訴衷腸,互相勉勵。包括葉紹鈞改名為葉圣陶。
失意時,沉寂不沉淪,來者可追。一如青陽港之水,水面波瀾不驚,水下潮涌交融。
青陽港幾番沉寂過。
一條滬寧鐵路,是洋務運動的產物。洋務,洋行,洋人,催生了大批外國人集聚上海。
青陽港古來風景如畫。水面開闊,水流平緩,成為滬上洋人青睞的水上樂園,成為名流顯要的社交之所。劃艇,賽舟、水上操練,盛行一時。
光緒在三十二年(1906年),滬寧鐵路完成上海至蘇州段建筑并通車。由英國人實際把持的“滬寧鐵路管理局”專門設置車站,名恒利站。但是,人們口口相傳的還是“青陽港”,因為這個出行的目的地。
對于洋行洋會、洋人洋艇的行徑,民國政府幾次行文管束,屢屢不了了之。1934年5月,南京商人蔣東昌在青陽港畔建“蔣家花園飯店”,后轉租給上海鐵路局,改名“鐵路花園飯店”。水上賽事起時,飯店門庭若市。
直到日寇入侵。南京、昆山、上海相繼淪陷,滬寧鐵路線上多處鐵路大橋和車站遭到毀壞。青陽港大橋也因此寫入史冊。
青陽港沉寂了。洋人賽艇的興致沒了,客人駐留花園飯店的理由少了,恒利車站撤銷,花園飯店也在戰爭歲月里廢棄。
一個時代,一種印記。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讓青陽港新生。1964年,青陽港畔建成一座化肥廠,高高聳立的煙囪之下,裝駁的貨船在青陽港上排成長龍……化肥廠最早由蘇州投資,1969年下放昆山管理。農業大縣的豐收,化肥廠無疑曾是“功勛”企業。
改革開放的春風,吹皺了青陽港平靜的水面。婁江南岸3.75平方公里的“工業新區”,開啟了“昆山之路”的“不等不靠不要”“敢想敢當敢為”。
“工業新區”東去三四里地,即青陽港。從3.75平方公里到6.18平方公里,再到20平方公里,青陽港托舉了昆山的工業化與城市化:滬士電子,江蘇首個投資3000萬美元的臺資企業,落戶在青陽港畔;臺灣“經營之神”王永慶麾下的南亞電子,定址在青陽港兩岸,一度成為江蘇臺商投資規模最大的獨資企業。
“天風海濤”出東門。孕育工業化,孿生城市化,承載對外開放,青陽港當仁不讓。
以商引商、以外引外,擴大開放,仁寶電腦、捷安特自行車、六豐機械、櫻花衛廚、統一食品等臺灣龍頭企業,牧田工業、恩斯克軸承、豐田工業、四海電子等外資知名企業,紛紛在青陽港兩翼布列……
中國大陸首個封關運作的出口加工區,跨青陽港兩側布局,成為共和國出口加工貿易蓬勃發展的先行者……
當年賓曦門匾額“天風海濤”,可是預見了青陽港如此匯聚百川?這般連接世界?
(作者系昆山市作協會員、文史愛好者。記者、網絡輿情管理師、高級政工師,昆山市產業創新研究院特邀研究員、蘇州市新聞傳播學會研究員、新華傳媒智庫特聘研究員。)
(圖片提供/昆山市檔案館蘇曄、昆山市城建檔案館李鵬舉)